中和文化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主导意识之一,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集中表现。汉末著名哲学家徐干在《中论》中所提出来的“中和”哲学思想和文化理念,是在继承孔子的“中庸”、孟子的“中权”、荀子的“中道”基础上,结合当时历史特点和社会实践进一步发展起来的。它强调多元的和谐协调,异质的统融和解,于多样中趋向统一,在统一中显现多样,从有限中呈现无限,从无限中回归有限,追求至真、至善、至美的崇高境界,是我们传统文化的精粹。
儒家经典之一的《中庸》里说:“喜怒哀乐之未发,谓之中;发而皆中节,谓之和。”认为人的道德修养能达到“中和”境界,就会产生“天地位焉,万物育焉”的神奇效果。又说:“中也者,天地之大本也。和也者,天地之达道也。”因此“中和”的哲学思想和道德伦理,是经天地、育万物、安社会、顺自然的至理名言。“中”是“天地之大本”,即天地的本源,“和”是天地之达道,即天地间万古不变的必须遵守的道德准则。因为事物的发展和状态一旦突破中间态势,必然要向两极发展,并走向自身的反面。所以,为了保持事物的稳定,就必须节制,居中位当,中和得道。自然界如此,社会也是如此,可见“中和”的理念是对立统一的辩证哲学。
从美学的观点来看,美是和谐说。中国古代的美是古典的和谐美,是美的三大形态的第一个形态,即社会美(还有自然美和艺术美)。和为美、和为贵的思想,可以追溯到我国殷商时期。《尚书·大禹谟》有允执厥中,《论语·尧曰》有允执其中,《尚书·吕刑》有“中听狱之两辞”等论述。春秋时,孔学儒道也有“礼之用,和为贵,先王之道,斯为美”之说,对“中和”文化的美,说得更具体、更深刻了。这说明我们祖先早在几千年前就有了“识中”“尚中”“行中”的“中和”哲学理念。徐干不仅学习并继承了儒家先贤们的“中和”文化思想,而且结合当时的现实,赋予时代特色。例如他在《中论·治学》中说:“大乐之成,非取乎一音,嘉膳之和,非取乎一味,圣人之德,非取乎一道,故曰:学者,所以总群道也。”饱学的人是博采众长,兼收并蓄,善于学习各方面知识修养而成。因为五味相调之为美味,五色相杂之为文采,五音谐和之为佳乐。也即“各美其美,美人之美,美美与共,方成大美”。
从哲学的认识论来说,“中和”是真。中国古代的哲学家和思想家,他们虽不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,也并未掌握辩证法,但是他们在观察、认识和分析事物时,已具备了朴素的唯物论辩证法的因素,运用一分为二的方法,从两个方面和多个方面去认识问题。例如“公允执中”“执其两端,用其中于民”就是用“两点论”来观察、分析问题。徐干对社会和自然界的看法也是如此,他在《中论·制役》篇中说:“夫物有所盈,则有所缩。”世界上的一切事物,有“盈”就有“缩”,而且相依并存,对立统一,互相转化。在《中论·务本》篇中说:“明出乎幽,著生乎微。”是说明光明是从幽暗中来的,巨大是从微小中产生的。没有幽暗也就没有光明,没有微小也就没有巨大。“明”和“幽”“著”、和“微”是相辅相成,互相转化,对立统一。在政治上他主张为政者“使民劳而不至于困,逸而不至于荒”,治国安邦、为政理民的人,应该使百姓勤奋而不困顿疲惫,使百姓安逸而不至荒怠。“劳”和“困”、“逸”和“荒”是一个问题的两方面,二者之间必须有度,不可偏废。在对待个人道德修养上,他在《中论·虚道》中说:“君子之相求也,非特兴善也,将以攻恶也。恶不废则善不兴,自然之道也。”一个人的道德修养,不仅要扬其所善,发扬好的方面,而且要攻其所短,去其所恶。“善”和“恶”是对立的两个方面,而且不破不立,恶不废除,善就兴不起来。这里充满了“不破不立、不塞不流、不止不行”的辩证法观点。因此,我们在观察、认识事物时,只有从两个方面或多个方面,运用“两点论”,才能把握事物的本质和真髓。
从社会学的观点来看,“中和”是正人君子、圣贤明哲的最高思想境界。孔子说:“文质彬彬,然后君子。”人的生理与心理,心理与伦理,内在与外在,个体与群体,都达到高度和谐统一是人们追求的理想。徐干在《中论·智行》篇中说:“夫君子仁以博爱,义以除恶,信以立情,礼以自节,聪以自察,明以观色,谋以行权,智以辨物,岂可无一哉?”君子在仁德方面,施行博爱,在道义方面,除去邪恶,在诚信方面,遵守承诺,在礼仪方面,注意节守,聪敏表现在自己能省身自察,贤明表现在能观察事物的变化,谋略运用在行使权力上,智慧表现在对事物的分析判断上。这诸方面,哪样也不可缺少啊!
同时,徐干认为人并非“生而知之”,而是“学而知之”的。一个人高尚的道德修养,既不是与生俱来,也不是一劳永逸,而是通过长期艰苦的磨炼而成。他在《中论·务本》篇中说:“君子修德,始乎笄丱,终乎鲐背,创乎夷原,成乎乔岳。”是说一个人高尚的情操,美好的道德修养,要从平凡的小事做起,一直学到老,做到老,从无到有,从小到大,从低到高,最后才能铸造成巍峨的山岳。即“千里之行,始于足下,万丈高楼,起于垒土。”这段话把修养道德的基础、途径、方法和目标说得清晰透彻。一个人不可能孤立存在,他需要交际社会,融于集体。徐干在《中论·谴交》篇中对当时社会上存在的腐败不正之风进行了有力鞭笞和无情揭露。所谓“谴交”并不是“不交”,更不是“绝交”,而是反对那些以结党营私、追逐名利为目的的腐败之交,大力提倡谋求贤明的仁义之交。如果个体与集体及社会各种关系处理好了,那社会就会出现中国古代和现代先哲所宣扬追求的“天下为公”和“世界大同”的理想境界。
从道德理念来看,“中和”是善。“中庸”“中和”“中道”主要表现为伦理的原则,不偏不倚,不激不缓,“执两用中”就是善。《中论·修本》篇中说:“人之所难者二:乐攻其恶者难,以恶告人者难。”意思是,作为个人修养来说,人最难的有两个方面:一是乐意改正自己的缺点不足很难,二是主动把自己的缺点和毛病告诉别人也很难。是说“克己”,战胜自己要比战胜别人困难得多。所以,一个人只要能做到“律己”“克己”,就会无往而不胜。他在《中论·艺纪》篇中说:“艺者,以事成德者也,德者,以道率身者也。艺者,德之枝叶也,德者,人之根干也。”技艺和才能,只不过是道德的枝叶,而道德才是人的根本和主干。这说明徐干把“德”看得何等重要!徐干在《中论·虚道》篇中说:“君子常虚其心志。”一个人不要自以为是,自恃高明,而是要虚怀若谷,永不自满。又说:“君子之所贵者,迁善惧其不及,改恶恐其有余。”一个有修养的人,向好的方面学习唯恐来不及,改正缺点过失也唯恐太慢,见贤思齐,严于律己。如果人人都能做到这样,人们的道德修养不是很完善高尚了吗?他在《中论·修本》篇里又说:“君子之于己也,无事而不惧焉。”作为一个正人君子来说,要时时事事处处谨小慎微,严格要求自己,要战战兢兢,如履薄冰,自做自戒,唯恐有失。他又说:“我之有善,惧人之未吾好也,我之有不善,惧人之必吾恶也。”我有好的地方,就经常惧怕别人不能像我一样好,我有不好的地方,就时常惧怕别人必定像我一样不好。又说:“见人之善,惧我之不能修也,见人之不善,惧我之必若彼也。”如果人人都能做到取长补短,从善如流,推己及人,整个社会就会团结友爱、奋发向上、朝气蓬勃。
徐干生在汉末动乱时代,他深受战乱涂炭离散之苦,意想拨乱反正,偃武修文,一匡天下。因此,他主张法先王,效圣哲,提倡“贤人政治”。在他的《中论》里一再描绘出“乌托邦”式的太平盛世蓝图。例如他在对百姓的组织管理、民政群治方面,《中论·谴交》中说:“五家为比,使之相保,比有长;五比为闾,使之相忧,闾有胥;四闾为族,使之相葬,族有师;五族为党,使之相救,党有正;五党为州,便之相鲷,州有长;五州为乡,使之相宾,乡有大夫,必有聪明慈惠之人,使各学其乡的政教禁令。”这种组织严密,管理有序,相互依存,相互救恤,与邻为善为伴、和谐友爱、尊老让贤的治民模式值得称道。他在《中论·民数》篇中说:“治平在庶功兴,庶功兴在事役均,事役均在民数周。”太平盛世的原因,就在于民众事业的兴旺,庶众事业的兴旺,就在于事役、公务的均衡合理,事役、公务的均衡合理,就在于对人口众寡和民意的确切了解。所以,了解民情民意,是治国施政的基本国策。他在《中论·亡国》篇中说:“故人君苟修其道义,昭其德音,慎其威仪,审其教令,刑无颇僻,狱无放残,仁爱普殷,惠泽流播,百官乐职,万民所得,则贤者仰之如天地,爱之如亲戚,乐之如埙箎,歆之如兰芳,故其归我也,犹决壅导滞,注之大壑,何不至之有乎?”一个贤王圣主,如果能加强道义修养,昭明美好的声音,整肃自己庄严的仪容,对教化之令审慎周到,刑罚得当,监狱中没有滥杀无辜,仁义爱心普及到每一个角落,恩惠和福泽传播到很远很远,大小官员都忠于职守,万民百姓都安居乐业。那么,贤者敬仰你就会像天地一样崇高,爱戴你就像亲戚一样密切,欢迎你就你兄弟那样亲近,喜爱你就像兰花那样芳香。大势所趋,人心所向,就像大河决堤冲破阻塞奔向壑谷,不可阻挡,哪里还有不能到达的地方呢?作为一国之主的帝王,英明与否是建立和平安定、繁荣昌盛社会的关键,如果做到了这一点,就会万民仰止,天下归心。综上所述,作者在《中论》里给我们勾画出了一幅幅安定祥和的蓝图。尽管这些蓝图还比较简单和原始化,有一定的局限性,但它对当今社会仍有借鉴意义。
总之,从孔夫子到孙中山,从柏拉图到托马斯·马尔,古往今来,无数圣贤先哲、仁人志士提出了许多美好构想。所以,思想家和哲学家徐干“中和”的理念,具有十分重要的历史价值,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来哲学和文化思想的精髓。我们既要汲取和借鉴历史经验,又要从实际出发,善于学习,勇于实践。
魏道揆